老残其实并不老，只是头发早失，身行迟缓，所以看着显老。老残其实也不残，小时候出过一次车祸折了腿，说他不瘸吧，走起路来还总有点不对劲，说他残疾吧，可报个残奥会却也够不上格。老残打小没别的喜好，就只爱下五子棋。他是早上下，晚上下，家里下，单位下，街坊邻居，街头巷尾，逮着个人就能大战三百回合，杀得方圆十公里内鸡飞狗跳，愣是找不着对手。你说这人要喜欢下围棋，下象棋，那也好，起码将来能有个出路，可这五子棋呢？你说你下的好，没错，可了解它的人少啊，没人认可你啊，说白了就是一鸡肋。可老残不这么想，依然是我行我素，天天下五子。一直下到单位的干部转成职工，老婆也变成了前妻，离婚的头天晚上，他前妻把家里的锅碗瓢盆砸了个遍，直到最后一副云子高高举在手里，老残一看，扑通一声跪了下来，声泪俱下地说这你不能砸啊，你不记得了吗，这个是我们结婚旅游时在云南买的纪念物啊，那可是真品啊！我求你高抬贵手放过它吧！说完咚咚地在地上磕起头来，前妻一看，心一软，棋子放了下来，随即拿出一张纸，一张笔，递到老残面前，说你把这个签了，什么都好说！以后我们各走各的路！
老残眼里噙着泪水，颤抖地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，可有什么办法呢，这棋是他的命啊。都说女人半边天，走了老婆，现在买菜、烧水、做饭洗衣服什么都得老残自己干，虽然清闲的时间少了许多，可倒也落个耳根清净。这天老残下了班买完菜，哼着小曲一路往家里溜达，走到胡同路头忽的看见一群人在那围着，过去一瞅，原来是个象棋摊子，面上摆着一残局，搁着几张红色大钞，边上铺着一层旧报纸，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大字：以一博十，带彩另算。这会儿看热闹的人多，却没一个敢下去试水，那摊主正着急，看见老残凑进来，连忙说刚进来这位大兄弟，对，对，就你，一看就是有路数的主，怎么样，来试两把？
老残连忙说不不，我不大会，我只下五子棋。
五子棋？摊主眼珠一转，一笑，说五子棋啊，好啊，不是我吹牛，这城里到现在我还没见着对手，那我就跟你下五子棋，也是一赔十，怎么样？
老残一听，眼镜差点没掉下来，心想还有这种好事？他把装菜的袋子放下来，问：你说的可当真？
嘿大兄弟不是我说你哈，摊主晃着脑袋说，这么多只眼睛看着，我还能说瞎话？我拿我这家当保证，要是输了，一分钱都不会少你。
好！老残顿时来了精神，搬起凳子就要坐下。摊主说等会！大兄弟，我跟你商量一下，你看咱今个这旁边的老少爷们都是来看象棋的，咱两光下五子棋，他们也看不懂，不如你抬我一庄，咱们一盘象棋，一盘五子，轮着来，怎么样？
这……老残想了想，自己小时候跟老头子下过一段时间象棋，多少有点功底，至于五子棋嘛，更是胜券在握，这么一算，这亏肯定是吃不了的，于是就说那也行，不过都是一赔十，先说好了。
行，够爽快！摊主挽起袖子：一言既出驷马难追，马三进四，着！
哎哟，老残一看坏了，开始车就给丢了，这棋还怎么下。不过想想没事，反正后面还有五子棋，于是胡乱走了几手，然后说老哥，这棋我是不行了，咱改下五子吧。
啊？摊主愣了一下，那你这是认输了吗？
恩……算是吧，可是……
行，那先拿钱，五十！
这……老残想说这是不是太多了点，一看旁边，一群脑袋正瞪大了眼睛瞅着自己，又把话吞回了肚子，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五十块，用手抻了抻，很不情愿地递了过去，说老哥，咱该换下五子棋了，然后站起身来就去收棋子。
哎等会！摊主把他手一拦，说大兄弟，咱们这两套棋具换来换去的多麻烦，我看不如这样，咱们先来几盘象棋，然后再来几盘五子棋，怎么样？
啊，那怎么行啊，老残急了，说跟你不是先说好的吗，一盘象棋一盘五子我才来的，你这人怎么说话不算数啊。
哎你可别乱说啊，摊主脸色一沉，我怎么说话不算数了，是一盘象棋一盘五子啊，我就是把它分开下嘛，大家看的方便，我也方便了不少不是？这样，你要是乐意咱就继续下，你要是不乐意，那可以走人，想来下的人多了去了。
你……老残感觉自己上了当，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，心里想了想：自己要现在就这么走了，那50块钱就白白丢水里了，那可是好几天的伙食费呐。于是咬了咬牙，又坐回了板凳，说行！大哥，那咱们继续。
就是嘛，这才够意思！摊主一乐，脸上的老皱顿时又象向日葵一样绽开了，我做哥的还能亏待你？来，下完这两把，咱立马换棋盘！
可怜老残哪里知道，就算他是神仙下凡，这残局他也是非输不可，又下了几把，天色渐渐暗了下来，老残摸了摸口袋，已经没几张象样的票子了。老残连忙说大哥，这天色也不早了，咱们象棋就到这吧，怎么样？
行！摊主这会倒意外的爽快，说先等我把象棋收好，再跟你大战三百回合五子棋，好吧？
好，好，老残绷紧许久的脸上这会才露出点笑容。等摊主麻利地收拾完棋具，却忽然看他脸色一变，手朝老残背后一指。大喊一声：不好！城管来了！
什么？老残惊愕地往后一看，马路上灯火通明，车来车往，没有什么骚乱的迹象，再一回头，摊主已经背着包一路小跑溜到了三丈开外，头也不回地喊到：大兄弟对不住了，今个事情紧急，咱们来日再战！
哎，你别跑，老残连忙追了过去，可那摊主岁数虽大，跑起来却跟兔子似的飞快，转眼间就跑到公交站上了车，老残拼了命也没能撵上去，只能远远地上气不接下气地骂到，你……你这老王八羔子，骗子……下次别让我看到你！臭，臭不要脸的…………
老残骂了半天，声越来越小，估计也骂累了，只有垂着头往回走，到刚下棋的地方一看，先前搁地上的装菜的袋子也不见了，只剩下几片大白菜叶子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，上面盖着几个脚印。
哎哟！我怎么这么背哟！老残一下抱着脑袋蹲在地上，开始捶胸顿足，眼泪都差点没给挤出来，过了好一会才缓过了劲，象个斗焉了的公鸡一样慢慢地往回走。
到了家，菜没了，这饭也吃不成了，老残正打算去打个鸡蛋做面，忽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。老残接起电话，没好气地问了一句：“喂，谁呀？”
“喂，你好。我找一下老残……不不，找赵师傅，我是他们厂里的周书记。”
“啊，我，我就是。周，周书记，你好”老残一下慌了神，鸡蛋在手里滴溜滴溜直打转。这周书记是厂里的二号人物，平常只能在开会时见得到，跟自己八杆子打不着的一人，这会儿怎么会突然打电话找来呢？
周书记说赵师傅啊，你吃了没有啊。老残说还没呢，刚回家。周书记说那刚好，你来一下厂里，要跟你商量一个事情，顺便一起吃个饭。
老残一听，更是丈二摸不着头脑了，这领导还会请自己吃饭？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，不过既然领导说了，那也不能不给面子，于是家里简单收拾了一下，就匆匆往厂里赶。到了厂里餐厅，看见里面就两人，一个是周书记，另一个是老残那供销科的刘科长，正围着一张小桌子坐着，上面已经摆满了酒菜。刘科长一见老残进来，连忙喊到：哎，老赵，来来，快来坐，这菜都快凉了！
老残连忙走过去扶了个凳子坐下来，看看这个，又看看那个，两人都笑容可掬，丝毫没有领导的架子，他正纳闷呢，这时候周书记拿起一瓶酒说，来老赵同志，我先给你满上，说着就往杯里倒酒。
哎，哎，周书记，我不喝酒，老残抬起双手就要去拦，这时刘科长在一旁说，老赵！别在那装蒜，周书记的酒你也不喝？
这……老残一下拦也不是，不拦也不是，窘的满脸通红。周书记倒完酒放下瓶子。呵呵一笑，说老赵同志你别急，这个酒我们可以慢慢喝，今天找你来，主要是商量个事。
周，周书记……老残上脸勉强挤出点笑容，说有什么事直，直接找我不就得了，您看这些菜……还搞这么客气干嘛。
周书记又一笑，说这可不是小事，是关系到咱们厂生计的大事。我问你啊，你是不是下五子棋特别厉害。
老残听了一愣，这厂里的生计问题跟自己下五子棋有什么关系？连忙说没有没有……我那都是雕虫小技，哪里谈的上厉害……
这时旁边刘科长忍不住了，说这老赵下五子棋别说在咱们厂里，就算在咱们市里，那也是首屈一指啊。别人不知道，我可知道，打我认识他起，就没见他输过，经常把别人的子吃的精光……
老赵一听，连忙说哎，这五子棋不能吃子……刘科长又把他打断，说老赵，你这就不对了，在外面你可以谦虚谦虚，现在这都咱自己人，你还装什么耸。
呵呵，好了好了，周书记说，反正老赵同志肯定是个对五子棋很精通的人，我说的没错吧？看到老赵点了点头，他接着说既然这样，那我就放心了。这个事是这样的，马上过几天，就是这个周末，有个日本的大客户要来我们厂考察。他们好象是说要建一个大型的古文化建筑群，作为旅游景点，建这个仿古建筑呢，就需要大量的上好木材，这笔单子可不小啊。你们都知道，最近咱们厂效益不大好，所以这个契机，咱们一定要抓住。就趁他来的这两天，咱们要一鼓作气把他拿下！
这时刘科长问周书记，照您说这人这么有来头，那他找的卖家肯定也不少了，咱们怎么能搞定他呢？
周书记呵呵一笑，说在此之前，我已找人专门去调查，得到了他的第一手资料，这人不爱抽烟不爱喝酒，不打牌不赌博，只有一个别人想都想不到的爱好，你们猜是什么？
这……老残和刘科长面面相觑，难道是……五子棋？
没错！周书记一拍桌子说道，这人不但爱下，而且下的还不错，这次过来，也是想和中国的高手较量较量。老赵同志，说到这里你应该明白我意思了吧，这个仗别人打不了，要冲锋陷阵，还非你莫属啊。能不能拿下这口肥肉，还就看你的了。说完随即拿起酒杯站了起来。
老残此时只觉的一股热血涌上心头，嘴唇开始颤抖，早已按捺不住激动，他唰地一下站起来说：周书记！我在厂里工作这么多年，又下了这么久的棋，一直想有个机会给厂里出力，亏您瞧的起我，我发誓，绝对把那日本人杀的落花流水，圆满完成任务，为厂为国争光！说完端起酒杯就要干。
哎等等，周书记说，老赵同志，完成任务是要完成任务，不过呢不是让你赢，而是要你输。
这……老残端到嘴边的酒忽然一下刹住了，愣了一下，说要输的话，那随便找个人不就可以了吗
呵呵，周书记笑了笑说，这你就不懂了，所谓内行看门道，外行看热闹。棋下的好不好，我们看不出来，那日本人看不出来？让你去，就是让你真刀真枪跟他干上一场，让他觉的下的过瘾，当然，最后还要让他赢。老赵同志啊，我知道也许你心气高，输了不乐意，但是只是一盘棋嘛，再说这是给厂里做了多大的贡献啊，你啊这次好好表现立功，事办成了，有什么要求，尽管跟我提。怎么样，要觉的没问题的话，这杯酒，我们一口把它干了！
老残想了一想，一咬牙说好！周书记，我一定好好干，不辜负厂里对我的信任！说完眼睛一闭，一口把酒闷到肚子里，只觉的一股又甜又苦的味道从嘴里涌到胃里，从胃里又涌上心头。
老残回到家，一闭上眼，脑子里就满是让棋的情形，这输棋容易，可要输的让人家看不出来，那可就要点水平。老残翻来覆去几个晚上，也没想到什么好招儿。眼看着这就到了周日，老残在办公室待了一个上午，到了中午快开饭的时候，周书记来了电话，说老赵赶快来会议厅，老残连忙顺了顺头发，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，推开门一看，好家伙，大厅中间的大长桌已经被挪开了，两边分开站着两排员工，个个身着礼服手执鲜花，中央空空荡荡的就摆着一张桌子两把椅子，下面铺着红地毯，上面打着聚光灯，桌上铺着一块大棋盘，足有一指长的厚度，旁边电子钟，云子一应俱全，一个大腹便便，戴着眼镜的男子正坐在一把椅子上，跟旁边的人谈笑风生，周书记看见老残，连忙挥手示意他过去，然后满脸堆笑着对那胖子说，龟田先生，这就是我们厂的九段高手赵工，听说您今天要来，特地从香港赶回来要杀一盘呢。
哦是吗？幸会幸会，龟田说着站起来伸出了手，老残哪见过这场面，又被灯光照的晕晕忽忽的，一下有点不知所措，刘科长在背后锤了他一拳，他才回过神来，受宠若惊地双拳抓住龟田的一手，使劲抖了几下。
周书记在旁边看着直皱眉头，连忙说龟田先生，人都来齐了，那我们就快开始吧，别耽误了一会儿用餐。
好，好，龟田说着就坐了下来，老残也跟着坐下，低头一看棋盘，吓了一跳，原来这根本不是五子棋专用的十五路棋盘，而是围棋的十九路，他抬头一看周书记，正在专心致志地给龟田上茶。老残想了想，又把话闷了回去。抓起棋子就准备猜先，这时龟田却突然伸手拦住他，转头对旁边的翻译耳语了几句。翻译点了点头，对老残说不用猜先了，龟田先生的意思是可以让你开局。
老残一听，顿时一股怒火从心底升起，原来这五子棋的传统礼节里，一般只有高段棋手对低段棋手或者新手时，为了表示谦让才会让对手开局，这小日本来这么一手，分明是瞧不起自己。但老残又不好发作，只好忍下这口气开始下棋。不过话说回来，这龟田固然嚣张，但倒确实是有两三下，下了三四十手，硬是攻的老残喘不过气来，换成别人恐怕早已弃子投降，可老残毕竟是老残，不但防得滴水不漏，而且渐渐地有了反击的趋势。反观龟田倒是攻了半天攻不下来，脑门上开始慢慢地有汗珠往外冒。
老残仔细观察了下局势：这龟田的攻势眼见就只剩最后一口气，而自己的棋则早就抢好了外势，只要一攻，对手必死无疑。于是就打好了算盘：等他下一手一攻，自己就主动认输，这样既能完成任务，自个也不丢面子，想到这里，老残不禁有些洋洋得意，两只手臂往胸前一抱，翘起了二郎腿。
可那龟田却似乎不大买帐，在那抱着脑袋想了半天，就是光流汗不落子，眼看这时间已经过了12点，到了开饭的时间，周书记象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得原地团团转，几次做手势示意老残赶快认输，老残是有苦不能言，心想要认输也得等他落完子啊，现在他长考半天没下子我就认输，这龟田能乐意吗？只有苦着脸拼命摇头，惹得周书记又多瞪了他两眼。
又过了好一会，龟田终于抓起了一枚棋子，老残顿时长出一口气，心想这孙子终于肯下了啊，早下不早结束了吗，浪费这么多时间，正准备举手示意认输，谁知那龟田居然“唉”地长叹一声，摇了摇脑袋，手中那枚棋没有落到老残想的位置去进攻，而是到了另一边——转过去防守了。
老残心中的一块石头本来已经落了地，这下又提到了嗓子眼。这小日本啥意思？难道觉的攻不下又回来防了？这棋自己要又过去补一手，又不知得下多久了。这老残想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，那块杀棋我也不管你了，什么时候能看见就把我杀了吧，于是就随便乱下了一手。可那龟田似乎是已经算晕了，居然又跟过来防了一步，把个老残弄的苦笑不得，没办法，看来只有就这么继续下吧。几个回合之后，这棋龟田不但杀不成，反而成了老残的杀棋，而且还是抓六子长连禁手的精彩双杀。若是平常碰见这棋，老残早就眉开眼笑手起刀落了，可这会是有任务在身啊，看着好棋不能下，那个心里甭提有多别扭了。他抬头看了看龟田，似乎他也发现了那个禁手，脸上青筋一乍一乍的，不停地用手帕擦汗。老残不禁一声冷笑，心想瞧你那熊样，真以为我会杀你，我这要不是有重任在身，早就把你干掉了。虽说有点不大情愿，老残还是忍痛下到了别处。龟田一看，神情一下舒缓了许多，嘴里“哟西”一声，两只眼睛又开始发出精光。
这禁手虽然解了，但胜负却是一时半会分不出来了，偏偏这用的又是十九路棋盘，两人从中腹杀到边角，又从边角杀回中腹，老残给了龟田无数次机会，可龟田好象铁了心一样，死活就是不攻，眼看时间是一分一秒的过去，转眼就到两点了，老残直算得脑袋发晕，两眼发花，肚子叫了一次又一次，心里是焦急万分：想这孙子也太乌龟了，这都还只剩最后一个角了，他要再不攻这棋就可要和了，那自己怎么跟厂里交代啊，这棋再不能这么拧下去了，干脆，我给他玩个绝的。于是老残横下一条心，“啪”的一声，把棋子落到了一个死角里。
龟田本来也是呵欠连天，就要熬不住的样子，一见这手棋，刷的一下就直起身来，脸上露出惊愕的表情，不敢置信地看了老残两眼。又回来死死地盯着这棋，一双眼睛眨巴眨巴直闪，似乎正在飞快地思索着什么，随后慢慢的开始面露喜色，过了好一会儿，大概是算的差不多了，只见他袖子一甩，大腿一拍，啪啪啪就开始往上落子。老残无精打采的跟着走完几步，一看，果然，这小日本还算争气，走出了一个双杀，总算是下完了啊 ，老残长舒一口气，看了看这盘棋，正要认输，忽然，他的视线凝固在角里的那颗棋上。这步棋刚才下下去时看来还是一步废棋，但是在这几步交换完之后，它却非常隐蔽地与周围的棋子互相联系起来，产生了无穷的杀机！老残的心开始砰砰直跳，他清楚的看到，就借着这个子，自己现在不但能反杀黑棋，而且还是抓长连禁手杀，这可不是平时简简单单的六子长连，而是一个几乎横贯棋盘的九子长连！下了这么多年棋，老残最多只抓过七子长连，八子长连也只是在书上见过，九子长连更是闻所未闻，而如今，这样的机会就摆在自己面前！老残只觉的一股热血往头上直涌，顿时脑袋晕晕忽忽的乱做一团，心想老残啊老残，自己下了这么多年棋，为的到底是什么？这样经典的棋你不把他下出来，真是天理难容啊，可是……我要杀了他，这任务不就泡汤了吗？
正在老残胡思乱想之时，那边龟田似乎已经开始得意忘形，拿起小扇子不停地摇，嘴里还时不时蹦出两句“哟西，哟西”，老残一听这两词，顿时一股无名之火直上云霄，脑海中浮现出抗日战争，革命先烈的种种情景，，心想要是别人也就算了，你这小日本我今天还非杀不可！于是捋起袖子，抓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啪啪啪就往棋盘上落，下着下着，龟田的脸色就开始由由白转红，由红转紫，由紫又转绿，老残最后一个子落下抓禁的时候，龟田呆若木鸡般坐在那里，流了满头的大汗，一双眼睛象死鱼一样往外凸着，嘴角的肥肉还不时抽动两下，似乎不敢相信这一切。老残下完之后，还没来得及得意，忽然看见了周书记，顿时象被雷劈了一下，心中大喊 “糟糕！”
周书记一直站在龟田身后，看见老残满脸通红，以为他已经认输了，走过去笑着说：龟田先生果然还是高出一筹，现在时间不早了，我们去用餐吧。龟田先生？龟田先生！
周书记喊了几声，龟田这才反应过来，回过头狠狠瞪了他一眼，把扇子往桌上一摔，说：不吃了！然后扭头就往门外走。
哎，哎，龟田先生！周书记急了，回头问老残：这谁赢了？
老残哆嗦着说：我……我赢了……
你……你，你怎么搞的！周书记气急败坏的说，这时龟田越走越远，他也顾不上数落老残，连忙追了上去，其他的员工也跟在了后面。转眼间，偌大的会议厅只剩下了老残一个人，孤零零地倚着棋桌，望着棋盘上那个不可思议的九子长连，一动不动地站了很久，很久。
老残回到家，忐忑不安地呆了两三天，连单位门都不敢进，直到刘科长来个电话，把他喊到厂里。老残一进科室的门，刘科长的两道眉毛就皱到一起，说你先坐吧。老残战战兢兢地坐了下来，脑袋都垂到了胸口，半天不敢吱声。刘科长终于忍不住了，说老残啊老残，你说你，为了这个五子棋，工作，工作干不好，家里，老婆也跑了，现在好不容易有个立功的机会摆在你面前，你，你还给厂里捅这么大个篓子，现在好，把日本人气跑了，这个月工资我们现在都很难发下来。你说你下那么多年五子棋，到底是图个什么呀？
我，我……老残抬起头来，刚想说什么，话到喉咙又咽了回去，刘科长越说越激动：要我看，你这就是典型的玩物丧志！别人下棋是越下越精明，你是越下越呆，越下越傻，照这样下去，你迟早得毁在这棋里！老残啊，我劝你赶快把那些什么棋书棋盘棋子全扔了，好好反省一下！厂里已经做了决定，给你放几个月长假，让你在家里好好想想，什么时候想通了想明白了，再回来报道！
老残一听这话，急了，这不是要下他的课吗？连忙站起来说：刘科长，我……
刘科长也站起来，把老残肩膀一拍，打断他的话说：老残，这个事也不是我个人针对你，是厂里的决定。没办法啊，你想想，下面那么多职工，干部要吃饭，这单位效益不好，我们的压力也大啊。我知道你是个好人，所以呢，让你先回去想想，休息一段时间。这也是为你好，这个事就这样了，好吧。
老残此时只觉的胸中有万般苦水，可看了看刘科长的脸色，卡在喉咙口憋了半天，就是倒不出来。只有长叹一口气，摇了摇头，悻悻地回去了。在家里闷了两三天，茶不思饭不想，人消的日渐憔悴，这天正看着米袋子发愁，忽然瞅见桌子上的棋子，心底顿时燃起一股无名之火，跑过去抓起两合棋子就要往外扔，可就在走到阳台的时候，忽然心头一酸，脚一软，棋子抓在手里发抖，却怎么都使不上力。这时却听见楼下有人在喊：赵哥！赵哥！
老残低头一看，一个头戴鸭舌帽，穿着花T恤的小伙子正朝自己招手，咋一看有点眼熟，可一下又记不起来了。正琢磨着呢，忽然想起自己手里还举着2合棋子，连忙拿回屋放了起来，奔下楼去一瞧，好家伙，这不是自己表弟吗，…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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